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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DARPA”
中国类似DARPA职能的机构,有人认为是国防科工局,也有人认为是中央军委新成立的科技委。
现在的国防科工局,组建于2008年3月。前身是1998年成立的新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这个“新国防科工委”,属于政府序列。
而另外一个常常容易被大家混淆的“国防科工委”,则原属军队序列,受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双重领导。1982年由军队序列的国防科委、政府序列的国防工办和军委科装委合并而成。在1998年3月机构改革时,一部分职能划归军方,改组为解放军总装备部。另一部分职能则并入新组建的“国防科工委”。
简单地说,1998年机构改革时,中央将原来各军工总公司承担的政府职能剥离,连同原国防科工委管理国防工业的职能、国家计委国防司的职能一起打包合并,成立了新的国防科工委。2008年又在此基础上,改组成立为副部级的国防科工局。
原来的五大军工总公司,1999年改组成为十大军工集团,自此轻装上阵,离全面市场化又更进一步。而新成立的国防科工委以及日后的国防科工局,则承担着管理、协调、统筹十大军工集团的责任。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国防科技工业局”的百科词条上写道:
“国防科技工业作为国家战略性高技术产业,涵盖核、航天、航空、兵器、船舶、电子六大行业,肩负着强军和富国的双重使命。国防科工局具体负责组织管理国防科技工业计划、政策、标准及法规的制定与执行情况监督。”
从国防科工局的对外文件中可以看出,该局同时专注于先进工业技术的研究和国防基础研究的计划管理工作,并承担着推动军民融合的重大职责。目前国防科工局的科研支持专项计划中,包含基础科研、技术基础、配套科研、民用航天等若干专项。
国防科工局基础科研专项“十三五”主要计划范围国防科工局基础科研专项“十三五”主要计划范围
将国防科工局视作中国的DARPA,显然是低估了国防科工局的职权功能。与DARPA更多专注于未来前瞻性科技的孵化不同,中国国防科工局更专注现有工业技术基础能力和国防科研总体能力的提升。
目前国防科工局共设有17个司、局,以及12个局属单位(中心),并在各省市设有地方工办,这是一个庞大的机构设置。与DARPA定位轻、快,鼓励冒险、追求创新的扁平化运营模式不同,国防科工局的任务,是需要扎扎实实地提升中国的基础科研能力。
这也直接反映出中美现阶段科研风格的巨大差异。DARPA作为一个完全独立的机构,集中投资和孵化着最具前瞻性的科技,探索着世界科技创新的未知领域。而中国科研仍以补课为主。跟随研发的同时,补齐中国工业存在的短板。突破性的创新尝试,则暂时分散在各大院所和高校内部。
相比国防科工局的重任在肩,另一种声音则认为,2016年,新一轮军改中成立的军委科技委,看起来似乎更有“中国DARPA”的气质。
国防科工局和军委科技委,一个代表乙方,一个代表甲方。所处立场不同,工作方式自然也有差异。
2018年,军委科技委成立一支快速响应小组。根据国家军民融合公共服务平台发布的公告显示,快响小组成员共6名,平均年龄36岁,最年轻的仅为29岁,全部为博士学位,分别拥有空间机器人、先进制造、智能控制、项目管理等各学科领域的专业背景。而公告中对快响小组的工作方式描述为:
“快响小组每月组织一次为期5个工作日,针对1-2个商业技术领域的实地调研,主动发现或积极受理具有现在军事应用价值的先进技术,并视情邀请军兵种相关人员开展应用策划和需求对接。对合适项目,由组长和专家组形成现场评估意见,与有关单位草签合同,返京后签订正式合同。项目周期通常不超过12个月。”
根据“快响小组”发布的首批7项需求来看,主要集中在配件、耗材和软件方面,大多是与现有武器装备配套直接相关的零部件。与DARPA充满科幻感的研究计划相比,“快响小组”发布的技术需求显然要接地气许多。
但是凡事总有开头,能够跨越重重繁复的审批流程,搭建起“军品民采”的直通车,已经在推动军民融合的道路上做了一次突破性的尝试。在快响小组首批需求发布的三个月内,得到了热烈的响应,仅仅100天后,就在深圳与14家单位签订了首批项目合同,总金额达到1156万元。
没有管理创新,就没有技术和产品的创新。从历史进程中寻觅踪迹,军工历来是集中体现人类管理智慧的领域,是一个集合了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工程等多学科知识的载体。现代项目管理起源于国防领域,经过几十年发展嬗变,又以全新面貌服务于国防。
新中国的国防科研体系从创办初期,同时带有美苏模式的双重印记。一方面承袭了苏联的部分管理方式,另一方面,以钱学森为首的一批留美科学家归国,为新中国科研体系的创建打下了第一根桩。
1956年10月8日,由钱学森挂帅的我国第一个导弹研究机构----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成立。这个比DARPA还早两年成立的国防科研机构,日后开枝散叶,成为中国“两弹一星”和航空航天事业的最早发源地。目前中国的国防科研管理体系,正是以钱学森系统工程理论为基础,在现实需求的推动下,不断创新求变。
历史经验显示,若没有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作后盾,科技创新则无从谈起。正如领导人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解放军代表团全体会议上所说:
“国防科技工业作为国家战略性产业,是国家安全和国防建设的脊梁,是国家科技创新体系的中坚,是国防科技创新体系的主体。”
如今,中国的国防科技科研管理体系,正在历经新一轮的组织改革。中国国防科技工业体系历经70年的卧薪尝胆,到了破茧成蝶,创新之花不断绽放的时候。中国是否需要一个像DARPA一样的组织来集中孵化创新,这只是一个形式上可以探讨的问题。而更深刻的思考在于:什么样的组织方式,能最大程度地提升国家科技创新的整体效率?
6
未来
在2014年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DARPA局长阿拉蒂·普拉巴卡尔讲到:“我们仍然面临着空前机遇,那就是以特定的方式推动技术进步,为国家提供强大的创新能力。
”
我们研读2018年DARPA的研究计划。从227个在研项目中[8],我们大致可以看到一个关于未来世界的轮廓。
DARPA生物技术办公室(BTO)的工作重点,是利用工程和信息科学的进步,来推动生物技术的重塑。其研究项目中,不乏神经技术、兼具预防和治疗的自动诊断技术、生物控制、人机接口、人因绩效、生物工程材料、疾病预测、安全基因、传染病及合成生物学这一类革命性技术。
国防科学办公室(DSO)则负责将科学和工程领域的一系列高新技术,转化为保护美国国家安全的颠覆性技术。其中包括:高效科学仿真加速计算、原子级技术、化学武器的分解与销毁、机器深度学习、极端光学和成像、飞行机器人、光子探测、太赫兹、量子技术、Z战士、超级材料合成等等。
信息创新办公室(I2O)开发改变游戏规则的信息科学和技术,以确保美国及其盟国的信息优势。其在研项目包括:主动网络防御、多尺度异常检测、大数据搜集和分析、自适应软件系统、计算机仿真在线社交行为、人机交流技术、安全软件、透明计算、高可靠度语言自动转录、利用智能手机对作战人员进行健康分析等等。
微系统技术办公室(MTO)通过在微处理器、MEMS系统和光学器件领域的投资,为美军的战略突袭创造机会。近年来,这个办公室一直推动者半导体材料、高性能集成电路、相控阵雷达、高能激光器、红外成像等领域的创新,帮助美国建立和保持巨大的技术优势。
战略技术办公室(STO)则致力于开发作为网络支撑作战的技术,以提高军事效能和适应性,并降低作战成本。其重点领域包括:作战管理、指挥与控制系统,通信和网络,情报、监视与侦察,电子战,定位、导航与授时,基本战略技术和系统。
战术技术办公室(TTO)将负责陆、海、空、天领域的全新革命性作战平台,即战术武器装备。目前在研的项目包括:座舱内机组人员工作自动化系统、反潜战持续跟踪无人艇、无人潜航器、空天飞机、小精灵无人机、地面X战车、无人机航母、高超声速武器、磁流体动力爆炸弹药、地球同步轨道卫星机器人、太空监视望远镜、垂直起降飞机、进攻性蜂群战术等。
目前,美国的技术创新出现了“以军带民”到“以民带军”的新趋势。不仅有以硅谷为代表的技术创新中心,很多新思想、新概念、新创意大量来自中小企业,甚至个人。特朗普上台之后,更加重视以硅谷为代表的技术创新能力,并成立了以他女婿库什纳为首的白宫创新办公室,推动美国新一轮的创新机制改革。
新时代提出新要求,DARPA“自上而下”的创新模式必须和“自下而上”的创新模式联动起来。2017年,美国五角大楼向国会提交了名为《重组国防部采办、技术与后勤组织和首席管理官组织》的改革计划,包括DARPA在内的国防部内三个准独立机构将被降格,划归分管科研和工程项目的国防部副部长领导。
冷战时代的阴云已经散去,科技研究不再充满血腥味道。那些超级大国争霸留下来的科技财产,已沉淀成为当今世界的第一生产力。在信息越来越透明的当下,DARPA和他的同僚们,已不再如往昔那样的神秘莫测。他们所探索的前沿科技,不再只是存在于好莱坞科幻大片里,而是一个又一个地走入我们的现实生活当中。
或许终有一天,DARPA会结束他的历史使命,他所创造的那些经典科技作品,将和好莱坞的传奇电影一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谈资。但是科学家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只要人类还存在,创新就没有终点,科技就没有结局。
参考文献:
[1] 安妮·雅各布森著,李文婕\郭颖译《五角大楼之脑: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不为人知的历史》,2017
[2] 于川信\刘志伟《军民融合:DARPA创新之路》,2018
[3] 刘作奎《冷战缔造互联网》,2002
[4] 蔡文君《美国国防科技决策背后的神秘力量——JASON国防咨询小组情况分析》,2017
[5] 朱鹏飞《DARPA人工智能技术研究的四个阶段和五大领域》,2017
[6] 卢清龙《解密前苏联的“特异功能”研究》,2013
[7] Mark Strauss著,Jerrusalem译《DARPA:真实版神盾局的10个疯狂科学计划》,2014
[8] 张修社主编《2018年DARPA研究计划聚焦》,2018